尹萌焦急的目光下, 齊榮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他看著尹萌，眉頭凝重地微微聚攏，低聲問：“你冷靜想想, 放在哪了？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尹萌著急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 我就放在畫夾裏, 放在書桌上。不僅那幅畫，整個畫夾都不見了，我到處都找遍了。”

齊榮大步走進尹萌的房間。

她房間裏沒有太多東西，書桌、書架一目了然。那個畫夾他有印象，平時就放在書架那個隱蔽的角落裏，防止被趙芳進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不過周末她才剛畫過畫, 所以畫夾是放在書桌上的, 昨天他跟周伶語說話的時候還看見了……

齊榮動作頓了頓。

他想起來周伶語昨天離開的時候, 特意把書包抱在懷裏而不是背在背上，姿勢有些奇怪。

……

因為畫夾的事，尹萌一整個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寧。

原本她是要在上學前去秦姐那把畫給她的, 現在畫不見了，她只能先給秦斯雯發了短信，說出現了一些意外。雖然沒有具體說是什麽事, 但秦姐在短信裏寬慰她, 盡力就好，也不要太緊張這次的比賽了，即便錯過下次也還有機會。

尹萌沒有再回。

齊榮上午來了學校, 課間第一時間就到了周伶語班上，把人叫了出來。

“不是讓我離你們遠一點嗎？”周伶語見到齊榮，語氣有些陰陽怪氣。

她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即便自己之前對齊榮存過幾分心思，但齊榮既然已經說出了周末那番話, 甚至還幫著尹萌那樣羞辱她，那她有再多的心思也當斷則斷了。齊榮今天這樣來班上找她，大概是已經發現畫夾的事了。但周伶語可不打算認。

就算尹萌弄丟了東西，那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她確實去過尹萌的房間不假，但有什麽證據證明畫夾就是她拿走的呢？更何況，尹萌偷偷畫畫的事還瞞著趙芳呢。這件事她估計也不敢鬧大，只要自己咬死了不承認，尹萌一定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周伶語心裏打定了主意，再面對齊榮的時候底氣十足，沒在怕的。

齊榮也沒想到，自己之前敲打了周伶語一番，不僅沒讓她低調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了。

齊榮看著眼前的人，沒打算多廢話，直奔主題。

“聽說你父親所在的工廠經營狀況不太好？”他低聲說著，看見周伶語臉色微變，不動神色地繼續道，“那你有沒有想過，開年之後，他每個月帶回家的錢都是從哪來的？”

周伶語震驚地看著齊榮。

她沒想到自己家裏的情況齊榮會這麽清楚。過年的時候尹淑梅跟趙芳抱怨，那會兒尹萌也在場，如果是她告訴的齊榮那也說得通。可齊榮這話裏分明暗示著什麽……周伶語有一個猜想，但她不確定自己想的對不對。

她更不能在齊榮面前露怯。

“你說的這些跟我有什麽關系？如果你沒別的話要說，我還有事要忙。”她說完，幾乎是逃一般地快速溜回了座位。

周圍不少同學都因為齊榮的突然出現而對她投來了或羨慕或探究的目光，只有周伶語知道自己此刻忐忑的心情，坐立不安。

她把畫夾拿回家的時候第一時間告訴了尹淑梅，尹淑梅對她的做法不僅沒有責備，反而很是認可。

“你這個堂妹一門心思不放在學習上，都是你姑父讓她小時候學畫畫把她給慣壞了。藝術生一年學費多貴啊？她要是真走這條路以後還不得我們家給她付？把她畫夾拿來算什麽，最好把她畫畫工具都拿走才好！你爸最近廠子裏效益越來越差了，負擔咱們家都吃力，別說再加上尹萌這麽個拖油瓶了！”

周伶語當時只聽進去關於尹萌拖油瓶的那一半話，但結合剛剛齊榮的暗示，她心底的不安越發濃厚了。

最近父親回家越來越沈默，該不會真的是他廠裏出了什麽事吧？

……

齊榮回教室的時候，尹萌已經冷靜下來了。

交稿時間雖然有點來不及了，但畫稿丟了她也有責任。如果不是時間安排得太緊張，她也不至於趕在今天最後一天交稿。如果多留幾天餘地，她今晚回去再畫一張也一定來得及。

“還好嗎？”齊榮在座位上坐下，低聲問。

尹萌點了點頭，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我今晚回去再畫一次，明天再去問問秦姐還來不來得及交稿。萬一真的來不及了……總歸留個紀念也是好的。”她輕聲說。

齊榮深深看了她一眼，無奈地把視線別開。

確實是她的性格。

就算遇到了再多不公和困難，也不會輕易責怪任何人。即便此時最難過的人就是她了，但仍舊克制著情緒，不願意發洩出來，不肯讓他也跟著難過。

齊榮扶了扶額。

他該拿她怎麽辦才好……

“畫夾大概是周伶語偷走的。 ”齊榮低聲說。

尹萌只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結果。

“我也有想到，去過我房間的，除了我們兩，就只有她了。”只是她沒想明白，周伶語這麽做的原因。她不知道自己正在準備比賽的事，但仍舊把畫夾拿走了。難道只是不想讓自己畫畫嗎？

尹萌沒想明白，也不打算再繼續想。

自從上次在樓梯間無意中聽見姑姑跟堂姐一家人的對話，她就不再對這稀疏的親緣關系再抱什麽幻想了。只不過是念在奶奶的份上，不想跟他們撕破臉罷了。

尹萌輕輕垂下眸。

齊榮看著小姑娘，問：“你想就這麽算了？”

尹萌仰頭望著他，小聲問：“不然呢？”

總不能直接去姑姑家再把畫夾偷回來。

且不說她不想主動跟周伶語一家再有任何交集，即便是去了，又這麽知道他們把自己的畫夾藏在什麽地方，而不是直接扔了呢？

齊榮瞧著小姑娘這一臉逆來順受的表情，不讚同地咂了咂舌。

“你這樣的性格……”以後指不定還要被他們欺負成什麽樣。

他無奈地長嘆一聲。

“算了，這件事我來處理。”他低聲說完，重新趴在桌上睡覺。胳膊放在課桌下面，單手給什麽人發著信息。

尹萌看著他趴在桌上的同時拿著手機發消息的身影，捏著課本一角，半天沒有動。

她的性格……

確實太懦弱了。

大概是因為從小沒有媽媽在身邊照顧，爸爸早年又在部隊裏很少回家，遇到事情她不會處理，又不知道怎樣做才能不讓自己吃虧。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樣的性格，習慣性的逃避沖突，甚至不敢面對沖突。

面對陌生人尚且如此，像周伶語這樣裹挾在親戚關系當中的矛盾，她就更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現在有齊榮在她身邊，她理所當然地倚靠他，甚至依賴他。

但以後呢？

她要一直這樣靠別人解決問題嗎？

……

齊宏收到齊榮短信的時候，嘴角的笑十分意味深長。

【有麻煩不找咱們神通廣大的爹，你跑來找我這麽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能給你解決什麽問題？】

齊榮咬了咬牙。

【你特意給我透露周海同廠裏那些爛賬，不就是想讓我關鍵時刻來找你幫忙嗎？別兜圈子了，我沒這閑工夫。】

【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那你到底幫不幫？】

【你小子……】齊宏的消息停在這一句上。

齊榮捏著手機的手緊了又緊，終於等到來消息的震動提示時，緊繃的身體這才稍稍放松了幾分。

【幫，但我有條件。】

【說。】

【在合適的時候安排我跟小姑娘見一面。】作為齊榮的大哥，看見自家弟弟百年一折腰，他對這小姑娘已經太好奇了。

齊榮的消息半晌才回過去。

【前提是她同意。】

【當然。】

雙方達成交易。

齊榮把手機收起來的時候，仍舊忍不住在心底暗罵了一聲：老狐貍！

趁人之危，打蛇打七寸……這些商場裏慣用的手段，他這位大哥還沒畢業就已經運用得爐火純青，對自個兒親弟弟也絲毫不手軟。

呵！

齊榮趴在桌上補眠，閉上眼之前，最後一個念頭還是千萬不能讓小姑娘跟她見面。這個老狐貍，指不定要給小姑娘下什麽套，可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

尹萌不知道齊榮私下裏做了什麽。

但當天晚上，周伶語是紅著眼睛來家裏找尹萌的。

她手裏拿著從尹萌這裏偷走的畫冊，看見尹萌的時候表情非常難看。她原本似乎還想對尹萌說些什麽不好聽的話，但當看見尹萌身後跟著一起出來的齊榮時，她又被迫把那些憤恨和怨懟全都強壓了下去，最後只是不情不願地擡手，把畫冊遞到尹萌面前。

“你的東西，還給你。”她低聲說。語氣裏不難聽出來，那強烈的不甘心。

尹萌伸手把畫夾接過來。

第一時間低頭看了眼裏面的東西，一張沒少，也沒有破損。包括參加比賽的那一張。

尹萌把畫夾抱在懷裏，擡頭對上齊榮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齊榮這才看向周伶語，逐客的意思十分清晰。

他望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側過身，把尹萌擋在自己身後。

周伶語看清楚他這動作當中的保護姿態，嘲諷地笑了笑。

她擡步準備離開。可步子只邁出去一步，終究是不甘心地停了下來。

她轉身回來，果然看見尹萌跟齊榮都還站在原地。

“堂妹，你說有的人能護你一時，難道能護你一世嗎？”她目光緊盯著尹萌，嘴角的笑容嘲諷至極。

傍晚的風帶著幾絲涼意拂在尹萌身上。

她抱著懷裏的畫夾，手腳發冷。

“回去吧。”尹萌輕聲說。她垂著頭沒看齊榮，也不讓他看清楚她的表情。

齊榮眉頭微蹙。

但看著小姑娘率先走向房間的背影，到底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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